开公司坐宝马出国打工：失去自由19年一个东北人的狱后重生
这是他出狱后不愿回家的第5个春节，“直系的人都知道我过得不好，大过年的跟人家联系，他们心里也跟着难受。”
从腊月二十七八开始，于建成眼见人们朝着家的方向四散，周身从喧闹到冷清。越是在团圆喜乐的时刻，他越把自己紧裹起来，呈现出一种消失的状态。
“心里不得劲儿。”但过年的仪式感还要有。除夕那天，于建成做了鱼、虾、牛肉、蒜臺炒肉、炒鸡蛋、拌凉菜6个菜，还买了一瓶白酒。当晚，他只和二姐还有身在异国的儿子通了电话，用微信给儿子发了一个红包。一个人吃完年夜饭，他拿着网上买来的烟花走出出租屋，在寂静的夜空里放出声响和颜色。然后，等待长假结束，恢复忙碌。
这个巨大的集散地里，没有人在意这个50岁的东北男人是谁，他也不必向别人解释或隐瞒自己曾因抢劫罪和盗窃罪，失去自由19年4个月零11天。但于建成坚称，他是被陷害的，他没有罪。
不同于许多出狱归来的人，于建成为了证明清白，替自己申诉，他的生活不得不变得很忙碌。于建成只有小学学历，但得益于与生俱来的活络，他努力赚钱，开过超市，做过团购，搞过公司，当过出镜主播，有着发明专利，足迹跑遍大半个中国，还曾去国外打过一年工。
四年多下来，他攒下一点积蓄，买了一辆二手宝马车，为了谈生意时能让人高看一眼。“如果我没有进过监狱，我的人生一定比现在活得还要精彩。”
好在，他最期待的两件事都在这里等来了好消息：一个是他的发明拿到了专利证书，样品也已制作完成，未来打算开一个企业运营；另一个则是他自己20多年前涉抢劫杀人的案子，经过不断申诉、驳回、再申诉，目前已由黑龙江省人民检察院审查办理，预计在今年4月答复办理进展和结果。
忙碌之中，于建成还有着不小的野心，他将之描述为一种“巨大的成功”。对他来说，想要过上有车有房有妻子的生活并不难，但要打破“有案底的人”这一身份，似乎并不是特别容易。但于建成仍想要在别无选择中创造出一种新的活法，因为他觉得，他和那些真正的犯罪者是不同的。
“筐皮咬下去是多少？”（注：指整箱水果去包装后的净重）于建成从小纸箱里拿出一颗圣女果，用手擦了擦，揪下根蒂，扔进嘴里，拔凉拔凉的，但难掩甜美。和带着广东口音的圣女果批发商间的几句对话，对方便知，眼前这个带着东北口音的中年人是有经验的，糊弄不了他。
在高碑店这个24小时营业的农产品交易中心里，每天有近万人从事着水果蔬菜、冻品海鲜等批发生意。果蔬从产地到餐桌，只在短短一周间，在这样急速流转的系统中，繁忙和利益将周围一切掩没，其他的当然也无关紧要。
23年前，他因抢劫罪和盗窃罪，被判处死刑，缓期两年执行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，后几经减刑，于2020年出狱。但他坚称，自己并未做过那样的事情。
出狱这四年多来，于建成总在想办法彻底摆脱“有过案底”这一边缘人的身份，但进展几经波折。随着申诉每一次被驳回，不确定的人生又重新退回到边缘状态。
于建成将出狱后的生活定义为“临时性”，包括生活的地点、租住的房屋、工作的选择、用过的东西以及接触到的人。更确切地说，这是他在抵达一种所谓“有车有房有爱人”的稳定生活前的必经之路。
高碑店是他出狱这些年待得最久的地方，他说他喜欢生活在这里。这里距离北京城区不到半小时车程，他能为自己的案子申诉随时前往。另外，这里与他的哈尔滨老家超过1000公里，与人和事，都能够保持充足的距离。
与农产品交易中心仅隔着一条马路的南辛庄村里，聚集着大量民房改建成的出租房。于建成租住的公寓楼，位于村庄的最深处。这里离市场最远，15平米左右的公寓房租每月只要400元。
出租屋不大，但天气好时，房间里几乎一整天都能照到阳光。白天，他会打开窗户，让洗手间里返出来的味道散发掉。
于建成很满意这间屋子，他享受阳光充满房间，那是一种带着安全感的暖意。实际上，如果是见不到阳光的房子，还能再省一百。他曾住过那样的房子，时间一长，他总觉得身体会吃不消，便搬了出来。
于建成没办法接受邋遢。调料都按“一字形”靠墙码放整齐，不常用的厨具都放在橱柜里面。和案件、专利等有关的材料，都装在文件袋里分别存放。这些生活上的细枝末节，都是他在过去服刑时养成的。
外出时，他几乎不锁门，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值得丢的东西。除了阳光，出租屋里只有他出狱四年多来的所有家当和一些必要家具，一桌一椅、衣柜和墙角的一张双人床。
最大的一件是他在网上买的轮椅，他需要从中拆下一些零件用在专利“一种新型机场行李车”上。因为不会画图，行李车的靠背是他用废纸箱糊成大致形状，再给研发制作人员讲解清楚的。
最贵的一件，则是停放在公寓垃圾堆旁空地上的一辆二手宝马车，这是于建成去年路过济南时花10.2万元买的，“充门面”用。这辆车，也算是他一个小小的移动的家。
在等待专利研发成功及案件开庭的时间里，他往返于两个临时的“家”，能够在市场里找些零活，把一大箱的水果分成若干小箱，或是骑着三轮车把水果拉到指定的物流车旁。工钱当日结算。
出狱4年多，除了高碑店，于建成跑过108个城市，他最不愿回去的地方，就是东北老家，那里曾是他失去自由7000多天的地方。
一份泛黄发霉的法院判决书显示，被告人于建成、李玉龙与被害人包某均系同村村民，于、李认为包经常贴身携带钱款，便欲抢劫包。1996年5月11日1时许，于、李二人用事先准备的木棒打击包的头部，将包打倒，李从包的上衣兜内翻出3000余元后，二人又用包穿着的衣服捂住包的面部，致包死亡。二人后将包的尸体装入麻袋内，用农用三轮车送至松花江边，将尸体绑上石头，抛入江中后逃离现场。赃款被二人均分挥霍。
然而，案发近五年后的2001年3月8日，于建成方才“落网”，理由是涉嫌盗窃罪。
“怎么会有这么碰巧的事情。”据于建成讲述，他因涉嫌盗窃被抓“是被陷害的”。起因是他始终对征地赔偿不满意，对方请他到家中吃饭，酒后回家时兜里多了一部手机，于建成感觉事情不对，就让妻子将手机送了回去，但对方已然报警。两天后，对方又声称丢了5000元钱，家人想私了此事，就私下通过关系给了钱。谁料，后来于建成和别人打架去了派出所，警方才发现他曾有案底且始终未被抓获，一下“自投罗网”。
2001年11月1日，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，被告人于建成犯抢劫罪和犯盗窃罪并罚，决定执行死刑，缓期两年执行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李玉龙同样被判死缓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
因不服判决，于建成上诉至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，后者裁定撤销原判，发回原审法院重审。但审理过程中，因检察人员发现该案需要补充侦查，案件被延期审理，且已超过法定的补充侦查期限，2002年2月27日，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决定按人民检察院撤诉处理。
但同年10月23日，该院判决，于建成犯抢劫罪，和原判决的盗窃罪并罚，决定执行死刑，缓期两年执行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，并处罚金人民币4600元。
“当时（检方）没提出任何新的证据。”于建成说，自己在看守所里并不知情，直到上法庭，才发现原本证据不足的案子“放几个月就能判了”，他想不通。于建成再次上诉，但被驳回。
于建成记忆力很好，尤其是过去接触过的人的名字，他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。但对于供述中“抢劫杀人的事实”，他称是因遭到刑讯逼供，实际并未抢劫杀人。
“当时说是（死者）失踪了，到现在也还是失踪。”在监狱服刑时，于建成从多位狱友口中得知，自己入狱是因为“李玉龙听说检举揭发就能立功减刑，于是第二天就向监狱举报了我。”
于建成比李玉龙大4岁，两人同住一个村子，婚前常在一起玩。但他经常欺负李，也打过李，还用李家的农用机械帮自家干农活，有些“用人朝前，不用人朝后”。李玉龙因此怀恨在心，一次打麻雀时，他曾踹过于家的门，扬言“我得整死他”。
回想起过去的所作所为，于建成现在也感觉自己挺过分的。在监狱服刑时，他曾碰到过李玉龙，责问他为何陷害自己，李没有回答。此后因监区不同，二人再未见过。
据于建成的代理律师、北京市华一律师事务所屈振红说，于建成当年的口供极不稳定、反反复复，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，且有证人能够证实他当时遭遇了严重的刑讯逼供。而该案的另一被告人李玉龙的口供对抢劫杀人的说法多变，前后不一、相互矛盾。更重要的是，于建成在1996年案发时有不在场证明，他当时正在连襟家帮忙干农活并在其家中留宿，没有作案时间。
屈振红曾代理过谢哲海案、刘忠林案等冤案的再审申诉和国家赔偿，他还指出，该案中除于、李两人的口供外，无另外的任何证据证明被害人遭遇抢劫及被害的事实。而原审判决结果也证明原审合议庭也认可本案事实存疑，因此作出了“留有余地”的判决。按照法律规定，事实不清、证据不足，原审法院本应宣告于建成无罪。
临近出狱的一年半时间里，他每天运动一个多小时，他要呈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。至今，他仍保持着尽量每天做一些训练的习惯。或得益于此，相较于同龄人，于建成总是看上去更年轻一些，“50岁了，身体没啥毛病。”
2020年7月19日，于建成在押和服刑19年4个月零11天后，从哈尔滨监狱释放。其间减刑6次，共减刑5年1个月。
出狱后，于建成曾短暂地歇过两个月，他观察身边的人和事，学习使用智能手机、开车，试图融入这个社会。但有过案底如同一块刺在脸上永远洗不掉的印记，有人在认出他的瞬间，眼神变得害怕和闪躲，这让他很受伤，他一定要验证自己没有杀过人。
“打工得有个经济基础，再干别的事，首先得活着。”于建成只有小学学历，入狱前的工作经历仅在老家种地、卖冰棍等，找工作本就不易。他从不避讳，也不掩盖自己的服刑经历，但不隐瞒并不代表被接受。
于建成曾试着找过几个稳定营生，比如网约车司机，但资料审核阶段就没通过，只得放弃。
后来，有人将他推荐给一个企业做货车司机，每天凌晨从高碑店往北京送一车货，月薪四五千元。应聘时，于什么样的条件都符合，唯独折在“犯没犯过啥事”上，他没有隐瞒，对方“哦”了一声，他一听，就明白了。
在监狱时，有时会要求服刑人员观看犯罪题材的电视剧，里面就有服刑人员在社会上到处碰壁、不被接受的情节。于建成深知，现实中也多是这样的境遇，只能靠卖力气。他不想走同一条路，想要多赚些钱，似乎只能开公司或是做买卖。
最开始，前妻给了他5万块钱，让他和亲戚合伙，在老家方正县经营一家果蔬生鲜超市。
时隔多年，重新做起生意，于建成最开始对很多经营思路没办法理解，比如为吸引客流，一斤白菜的售价比进货价还要低，之后再靠其他果蔬赚取利润。两个多月后，因发生分歧，他退出合伙，5万块本金全都赔进去了。
于建成能吃苦，脑瓜好使，人也好琢磨。他观察这里聚集着大量务工人员，每天到饭口时，乌泱泱的人从工地涌向路边小摊吃饭。他们能选择的食物种类不多，就是面条、饺子、盒饭，每顿饭只要10块钱左右。于建成算一下，要是自己摆摊卖面条，多整几样卤子，同样的价钱更受务工者欢迎，他也肯定能赚到比在工地干活还要多的钱。
做面不需要太精湛的厨艺，只要把卤子做好就行。于建成买了小三轮，驮着煤气罐，早晨卖早点，中午和晚上卖打卤面和炸酱面，10元管饱的面条，一天就能卖出170多碗。
“在监狱里时间太久，一个人确实很孤独。”其间，于建成交往了出狱后的第一个女友，“就是一般人，年纪比我小十几岁。”两人在一起的10个多月时间，赚了七八万块钱。但于建成慢慢的发现，对方有孩子，且并未离婚，于是，他给了对方一半收入和三轮车等值钱物品，恋爱不谈了，面条生意也不做了。
“现在的人都太现实，真感情和钱相比似乎一文不值，况且你还是个有案底的人。”恋情受挫后，于建成激发出想赚更多钱的欲望。
2021年9月，算是有过果蔬店经营经验的他前往牡丹江，和前妻的外甥合伙开了一家果蔬店，并试水社区团购。
当时，社区团购刚刚兴起，于建成第一单就看中了四川果冻橙，这种水果在当地并不常见，价格也偏高。他从产地拉了17吨多，不到800筐，货车一路向北，刨去所有成本，每斤利润能有一块多。这次选品非常成功，果冻橙没几天就全卖光了，口碑还特别好。
为更好在团购群内推销水果，于建成也做起出镜主播，开始拍短视频。作为东北人，他天生就有镜头感，模仿能力又强，参考其他主播拍摄的短视频也为他增加不小的销量。
后来，他又往东北带回广西南宁的火龙果、云南昭通的“丑苹果”、四川的耙耙柑、辽宁丹东九九草莓、大连生蚝、佛山的洗衣液……短短8个月，于建成跑遍大半个中国。
团购生意慢慢的变好，他们又在佳木斯、宁安和海林设了售货点。一年多时间，前妻的外甥就分给了他10万元的利润。
2022年5月，在狱友的出资帮助下，于建成还在北京合伙成立了一个企业，继续拓展他的社区团购生意，但不到5个月就赔了四五十万。几乎同时，牡丹江的生意也慢慢惨淡下来，无需去产地采购的于建成便来到高碑店。这里聚集着南方水果和进口水果，即便只采购几箱，也可通过物流发回东北，这一最划算的门路成了他在此生活的契机。
于建成想儿子。在狱中，他手工制作了一张5寸的“父子合影”，大背景是他在家中院子靠着三轮车，右下角在拼贴上儿子4岁时的照片，儿子双臂张开，右手拿着剪刀，父子俩几乎是同样的表情，笑得很开心。平时他把照片藏在枕头里，出狱后，这张照片就被他存放在文件袋里。
和平离婚后，于建成的妻子带着孩子，给人当过保姆，也在幼儿园里做过饭，但那时，单身母亲独自抚养孩子终究不是长久办法。
方正县历来都有往返日韩务工的传统，被称为“龙江第一侨乡”。为了改变生活，也为给孩子更好的生活，2004年，前妻学会韩语后，嫁到韩国，之后又嫁给一个中国人，没几年又离了婚。两段婚姻诞下两个儿子，都由她独自拉扯大。
2012年，于建成12岁的儿子也去了韩国。原本，他每年还能通过探视见儿子一两次，从此再没见过，直至出狱。
2022年底，在前妻的帮助下，拿到探亲签证的于建成去往韩国，一家三口近二十年后，第一次生活在一起。
在韩国，闲不住的于建成通过短视频平台找零活，他的工作是给建筑外墙贴保温苯板，每天的工资折合成人民币在六七百块上下。
受语言限制，于建成多数时候都与在韩同胞沟通，有时也会借助翻译软件。时间久了，他也学会了简单的日常用语，以及几个英语单词，比如“China”“江南style”等。
逐渐适应韩国打工生活后，他接了一个长期贴苯板的活儿，如果和前妻一起完成，日薪能超过2000块钱，比平时多出不少。两人都希望对方在干活时别太累，但于建成在表达方式上却有点大男子主义。一次前妻为快点运送急用建材，就没等电梯，而是爬楼梯，于建成心疼对方，嘴上却毫不留情地呵斥前妻白受累。
于建成认为，即使分隔已久，他和前妻还是有感情的，当初狱中离婚，也是两人商量的结果。于建成曾试图重拾感情，但十几年时间里，遍布于种种细节的巨大差异，让他们没办法再回到过去，像从前那样继续生活在一起了。
长期的牢狱生活，让于建成失去许多和家的联系。若不是给自己的案件申诉，他几乎很少回家。
最近一次回到方正县，还是前年夏天为父亲下葬。“伐送”老人（注：东北方言，意指出殡）要买的墓地、花圈、纸钱、请阴阳先生等，包括葬礼后亲友聚的那顿午饭，所有的花销都是他一个人出的。
事后，于建成的两位姐姐给了他一部分买冥币的钱。在东北，为已故父母买冥币原则上需要所有子女均摊。于家兄弟姐妹四人，于建成最小，办丧事大部分的钱都由他自愿承担，“我做这些是觉得对父亲的亏欠太多。”
于建成1974年生于哈尔滨方正县农村。从小到大，他没过过生日，也没人知道他的确切生日，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，是落户口那天的日子。
生下于建成后，母亲重病，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。寒冬腊月，于建成还穿着单衣在村子里跑来跑去，上衣敞着，他不知道冷，鼻涕流出了老长。大姑心疼他，给他穿上了并不合身的呢子外套，让他回家，他没听，又继续疯玩去了，但外套给他身体带去的暖意，他至今记得。
等他再大些的一个冬天，他和十几个亲戚捡柴时，结果被落在树林里，险些冻死。辗转回到家中，一家人正在做饭，没有人去找他，于建成把饭桌子掀了，一个人趴在炕上哭。他觉得，一家人并不在乎他的死活，其实家人本打算等吃完饭再去找他。
服刑期间，妻子渐离，母亲过世，家里人怕他伤心上火，也瞒了许久。出狱后，为纪念母亲，于建成将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“张于”，张是母亲的姓。他本想将户口本的名字一并改了，但怕被误会他想“改名换姓”，所以他只用在微信上。
好在，于建成2020年出狱后，总算是能为父亲做点什么。县里有个挺好的养老院，他想把父亲送过去，但姐姐没同意。母亲去世后，父亲一个人生活在农村，他担心父亲摔倒在家都不会被人发现。后来，还是大姐照顾了父亲临终前的生活起居。
在东北，有老人过世三年不贴春联的习俗。今年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二个春节，他也没想着贴春联。父母的双双离去，对于建成来说，家和家乡也都彻底没了，唯独剩下自己。
“咱（过得）不行，也不会有人主动联系你。”出狱这些年，于建成发现，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加现实，这是他融入社会所必须接受的，“如果哪天混得好了，或许联系你的人就多了。”
比如，讲到过去太投入时，他总会以一句脏话开头，这些脏话并不针对具体的人或事，更像是语气助词，以突出自己的不解和愤怒。“不骂人不说话”，这是他在狱中服刑时养成的说话习惯，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显露。但对不熟悉的人，他可完全是另外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。
最初入狱时，于建成被判处死刑，缓期两年执行。对他来说，生的意义并不大，他也并不想好好“改造”。
转变发生在身边另一起错案之后：一位狱友坚持申诉，服刑6年后得以洗冤出狱。于建成受到鼓励，开始有了生的希望，他要活着给自己争个清白。此后，他开始积极改造，并且获得多次减刑。
服刑期间，于建成参加过交响乐团，他吹的是次中音号。入狱前，他没学过任何乐器，总担心学不好而调离乐团，那样就又要去劳动了。
一开始集训时，每天要吹上12个小时，私下里，于建成还会找个角落接着练。上嘴唇因长时间含着号嘴，都磨出了“茧子”。但他的文艺天赋很快便被挖掘出来，三个月就学会了四十多首曲子。
于建成学习模仿能力极强。虽不是科班出身，但东北二人转还有赵本山小品里的一些唱段，他模仿起来信手拈来。黄梅戏、豫剧也都没问题，甚至还和做过京剧演员的狱友学过《智取威虎山》的一些选段。
于建成心思活，也擅于钻研。服刑时，他每天都看《新闻联播》，也会看报纸和杂志，靠这些跟上时代变迁。一次，他见电视里老师擦黑板很麻烦，且感觉后排的学生可能看不清黑板，就想设计出一款电子黑板，这样字可以放大，老师也不再吸粉尘。后来，他委托亲戚帮他成功申请了专利，但因为第二年没续缴年费，专利因此失效。
他还在狱中研究过自动叠药盒的机器以及落纱机等，但因与外界沟通不便，许多发明未能成功申请专利。那时，获得专利不仅意味着减刑，更有可能为他带来收入，这样就有钱聘请律师给自己打官司了。
眼下，除了案件申诉，于建成的生活重心已全都放在了新专利“一种新型机场行李车”上。
灵感源于他往返中韩时，总能在机场看到一些年轻人或孩子坐在行李箱上，被同行的人推着。他想着一些上了年纪或行动不便的人，同样也需要一款行李车，人坐在车上，随身行李也可跟车前行。去年4月，他拿到实用新型专利证书，三个月后，样品经过测试已经制作完成。他还在大兴机场测试过行李车上下坡、乘坐电梯以及在人流密集区的驾驶情况。他觉得，用不了多久，这项专利就能投产了。
今年春节前，于建成花2190元买了一台新电脑，自己学画部件图。他又在短视频平台上，花20元钱找主播设计了三款带着他名字首字母的产品logo图，黑色背景下是一抹晨光，字母为暗金色。这样做，是希望自己有一些东西能在这样一个世界上留下痕迹。
闲着的时候，他会刷短视频，也会买付费视频课，研究课程配套的书籍《小公司股权合伙全案》。于建成想着，将来自己的专利投入生产，一定会开一个企业，到时股权如何分配、自己该占股多少，学到的知识就能派上用场。
有专利，有技术，有营生，跑得远，也看得多，相比大多狱中归来人，50岁的于建成已可以称为佼佼者，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。他说，如果他想要过一个有车有房有妻子的生活，并不难，但他想要一种“巨大的成功”，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：“我于建成这人，行。”
于建成的想法总是很多。比如将来如果有机会，他想把自己的经历拍成一部电影。
服刑那些年里，他打心底里是看不上其他狱友的，他始终觉得，“我跟他们不一样”，因为有一个根本性的差别：“我没有犯过罪，而他们是真正犯过错误的人。”
2024年8月，于建成收到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的通知，该院已经受理了申诉案件。12月16日，该院又以申诉不符合重新审判为由予以驳回。
此后，他又向黑龙江省人民检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申诉。目前，法院已收到申诉材料，检察院也已审查办理，将在今年4月答复于建成办理进展和结果。
铁窗寒月伴孤吟，十载青衫白发侵。 世路荆榛埋剑胆，人间魑魅噬琴心。 千行难书冤如海，一纸终成谳似金。 闻道阖闾城下水，至今犹作泪盈襟。
新华社北京4月3日电 4月3日，故居组织参观活动，亲属和生前身边工作人员代表，江苏省干部群众代表等参加。据悉，故居于近日面向社会公众开放。故居位于江苏省扬州市广陵区东关街道东圈门16号，分为东、西两路院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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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将至，为守好节日作风建设关口，推动深入贯彻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学习教育工作走深走实，切实增强党员干部、公职人员纪律意识和规矩意识，营造风清气正、清爽廉洁的节日氛围，现将查处的两起醉驾典型问题通报如下。安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原二级主办王道平醉酒驾驶机动车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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